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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溺亡

    1939年11月柏林

    看守墓园的那个老者依旧坐在他的破败屋子前喂着乌鸦,他和它们的关系很好,有几只竟然允许他用手指轻抚它们乌黑光亮的羽毛

    看着生人逼近,乌鸦们怪叫着扇动翅膀站到了小屋的屋檐上,睁着玻璃珠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檐下那几位和它们毛色相同的客人

    拍了拍黏在自己手上的谷粒,守墓人站起身来,“请问您来找谁”

    “雅各布·亚克曼”,她双手执着那束花拢在身前,透着黑纱看着守墓人苍老的面孔

    “啊我记得您和您的梅赛德斯,那车在我们这种地方可不常见”,他嘿嘿笑着,“跟我来吧”

    她只觉得他苍老的笑声有几分刺耳,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回头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斯坦先生,亦步亦趋地跟上守墓人蹒跚的脚步

    那条去往墓地的路,同她记忆中一样漫长

    风吹起她的面纱,却被她重新拉上

    今天的墓地不知为何很是空旷,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其他拜访者

    不知去年前来祭拜的那一家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就是这儿,雅各布·亚克曼,那个男孩”,守墓人在墓前停下,把双手背到身后

    叹了口气,他带着他瘦削的身形,重新走上那条来时的路

    等这个偌大的墓园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她才终于敢释放出自己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

    将那束百合花小心翼翼地立在他的墓旁,她努力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墓前,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想问问他,是否还好,天堂又是怎样的光景,又有没有想到她

    可回应她的,只有那块冰冷的石碑,仿佛他的存在就已经说明白了一切

    在墓前站了半晌,她有些奔溃地默默退开了

    “您来吧”,转向斯坦先生,她哽咽着擦着泪

    他诵着一首犹太诗,缥缈的声音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墓园里,盘桓在这孤零零地一座座坟墓之上,就仿佛他在对他们所有人颂念这首诗

    她站在他身后默默听着,明明这是她半点都不明白的语言,可他的声音和语调就像有一种魔力,紧紧攥住了她的神经

    闭上双眼,感受着他的声线萦绕在自己耳畔,注入着一种安定的心境

    就像是一只抚平所有伤疤的大手,抹去了她的焦躁与不安,让这片墓园重回寂静和安宁

    等他的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她仍然沉浸自己的幻梦之中难以抽身

    墓园的阴风冷冷地扑在她的脸上,这才致使她睁开自己湿润的眼睛,重新望向那男孩的墓碑

    “走吗,卡特”

    “嗯”

    回去的车上,也许是因为墓地的气息过于沉重和压抑,两人有一会谁都没有说话,都只是静静望着窗外柏林的街景

    他在怕,总有一日,自己的家庭也会像雅各布一样凋零,永远地离开眼前这座城市

    她在怕,总有一日,如今的平静会永远被打破,再也回不到曾经美好的样子

    “您听说波兰的事情了吗”

    “嗯“,斯坦先生沉着声,“但我不知道该不该令自己因此感到高兴,这只是属于你们的一场胜利”

    她想不到怎么反驳,白白将一口气提了上来,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

    “今天是我们波兰的同胞,也许明天就是我们了”,他不自觉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虽然他们现在什么都没做,但你我都清楚会发生什么”

    “那您想离开吗”,他的语气过于酸楚,让她不得不挤出这么一句话,“也许我能帮到您”

    “离开?”,他苦笑几声,摇了摇头,“我们又能去哪儿呢,整个欧洲都视我们为过街老鼠,离开了这里,别处又会好上几分呢?”

    “美国?”

    “别傻了卡特,我半句英语都不会,精明的美国人要我一个小老头又有什么用呢”,他叹了口气,“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刻,我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