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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981年6月27日,国家通过了《关于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充分肯定了农村各种联产计酬责任制,更加坚定了各级干部和农民群众实行包产到户、包干到户责任制的决心和信心。这一年底,全省126万个核算单位,实行各种联产责任制的站855,并且实行双责任制的高达369,这标志着以大包干为主要形式的家庭承包联产责任制,在全省基本确立。1982年元月一日,国家转批《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纪要》指出,农村实行的各种责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额计酬,专业承包联产计酬,联产到劳,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顿时整个社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行各业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三月份的时候,响水湾的贺胜军家,买回了第一辆家庭自用手扶拖拉机,大儿子贺金龙做起了运输贩卖的营生,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建国把他弟建民也带到了大红沟砖窑厂,只有苏云窝在村里整日里与黄土牲口打交道,把日升子两口子愁的要死要活,本地的姑娘不是嫌他们家穷,就是嫌响水湾的地理位置不好。二老还给他介绍了一个不远村子的小寡妇,被苏云大骂着拒绝了,整个苏家弄得鸡飞狗跳。他爹日升子每次看到他去圈里拉牲口的时候就骂:种那多粮食有球用,你还指望着这牲口给你传宗接代了?这天正好赶上大红沟砖厂的建国回来,于是就打听那边还要不要人,建国道:只要你愿意,随时来都行。当天下午,苏云就背着铺盖去了大红沟砖厂,这个家他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话说县城里的乔国正的木匠营生也是做的不赖,已经二十出头的虎子,早已从以前的尿炕娃变成了一个俊俏后生。干活做事又经过这两年走村串户的历练变得精明又细致。县城里的新事物总是能影响到这些年轻后生,平日里乔国正也舍得给他点零花钱,他一边补家用,一边也买些时兴玩意。

    一轮夏锄过后,木匠的营生开始热火起来。这一天师徒俩正在小铺子外面忙活着,快晌午时一个赶着驴车六十来岁老汉进来问道:你这能做门窗不?虎子笑道:咋不就是做这个营生的嘛。那我自个带料,做三间门窗得几个钱?老汉抽口旱烟又问道。要是带刷漆的话,三间得八十。边上的国正答道。咋比别人贵这些哩?别个最多要七十。老汉皱眉道。边上虎子忙抢道:咱家师傅三代木匠,可不是半路出家的假把式。用你的料肯定得给你用明白了,半点不带糟蹋的,保你十年老窑不用再换新的。边上国正站起身来道:这样吧,咱也七十,你看能做这个买卖不。老汉摇摇头,走出去两步又回来道:得,七十就七十,啥时候能动身。虎子一拍大腿笑道:您老要是着急,下午就能动身。老汉道:行,咱家路远,吃过晌午饭,我过来找你们。

    饭后,老汉准时来了,师徒俩收拾好工具行李码到驴车上,走了足足六七个小时,拐进了一个山村。日头已经下山,村里的的狗汪汪乱叫,走到村里最深处的一处院子跟前,驴车停下了。沉默寡言的老汉道:就是这了。

    推门进入,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茅坑骡马圈的屎臭味,虎子赶紧捂起了鼻子,被师傅瞪了一眼又不情愿的把手拿了下来。突然老汉道:外乡人,来了咱这村不要瞎打听,老老实实干活就行。这时国正才看清楚这是一排四间窑洞,东头两间看起来是新窑,西边的这两间是旧窑,大门在东边,茅坑跟骡马圈在西边,院墙上的杂草长得有半米来高,最西边的一间窑洞门窗不知道哪去了,用尼伦袋子糊着。

    这时一个大姐从东头新窑出来,喊道:快吃饭,赶一天路了。师徒俩进来后,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原来是一股草药味。坐定后老汉道:咱这叫红崖子村,往北十里地就是黄河边,村里只有东西走向一条路。说着叫他俩随便吃。饭桌上还有两人男人,低着头大口的嚼着饭菜,其中一个看着四十来岁,这大姐就是他媳妇。另外一个也有三十多,看起来目光呆滞,这草药应该就是给他喝得。原来这是兄弟俩,大哥已经成家,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村里上学。老二也刚成家,那间没有门窗的窑洞就是他的住所。刚吃一会,这大嫂收拾了一份饭菜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笑道:今儿的饭应该是都吃了。老汉瞪了她一眼,这大姐不再说话。这时大儿子问道:这三间门窗你们俩大概要做多久。虎子一边吃着饭一边道:快则六七天,慢则十来天。老汉盯着国正道:你们要是一个礼拜干完,咱就按八十算。虎子高兴的说道:有您老这句话咱就放心了。边上的国正却皱起了眉头。

    当晚师徒俩就跟这老汉就在一个炕上睡了。原来这老汉的老伴儿早死,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给成家了,这小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变得一副痴呆样,不过也还是能听懂人们的话。只有发病的时候人畜不分,隔壁那间屋子的门窗就是他发病的时候打碎的。好在去年秋收后娶回一房媳妇后,发病次数倒是少了不少。

    次日天晴,师徒俩早早起来,这家的兄弟俩去后山把砍好的木头往回拉。师傅跟老汉在打扫院子准备腾开一个干活的场地,虎子嫌院子里味大,就挑着箩筐去担点黄土垫垫茅房跟骡马圈。走在村里,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像是盯着贼一样。回到院子里跟师傅说起这事的时候,师傅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而那老汉却瞪着他道:不要在村里乱跑,有啥需要跟他说就行。半晌老汉跟大儿子出去干活去了,临走跟老大媳妇不知道说了些啥。只见老大媳妇不住点头。这些都被师徒俩看在眼里。虎子小声跟师傅说道:咱干活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过,像防着贼一样不得劲。

    他俩在院子里忙活着,那老二就在院子里看他俩干活,一会问问这个是啥,一会问问那个是啥。把刨刀、墨斗、锯子等挨个问了遍。虎子被他问的烦了,冷冷喊道:一边呆着别碍着我们干活。这傻子看到木匠不高兴了,眼珠子骨碌一转叫道:俺给你们看个好东西。说着跑回他那破屋叫嚷着,把门踹的叮咣响,一下子拉出一个人来。

    虎子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一件跟她并不合身的深蓝色中山装,瘦弱的身子走路好像都在打晃,白皙的皮肤,灵秀的大眼这一看就不是本地闺女那种五大三粗的样子。只是她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伤,特别是白净的脸颊上好像还有一排秋鞋印子。这傻子得意得说道:看,我的奶奶好看不?虎子张大着嘴正不知道说啥的时候,屋里的嫂子挥着扫把冲了出来,劈头就冲着这傻子打去:你这二球,快把她带回去,吃饭的时候在出来。说着搓着手里的面粉,把那姑娘带回了西边那件破窑。边走边说:闺女,好好过日子,再跑村里人会打死你哩。晌午吃饭的时候,老汉跟大儿子回来了,老大冲着老二骂道:去把那个侉子叫过来吃饭啊,难不成还天天端茶送饭伺候她?老二一蹦丈二高的把媳妇拉了过来挨着虎子师徒俩坐下。师徒俩只顾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快吃完饭的时候,虎子实在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姑娘你那里人啊?四川。姑娘答道。正要开口说别的,却被老汉一巴掌扇到脸上。姑娘倔着头盯着老汉,目光好似一把杀猪刀。

    虎子一愣随即倏的一下站起来喊道:“你们干甚了?咋还饭桌上打人哩?”

    “管你球事,瞎打听甚了,能干就干不能干滚球!”老大也站起来盯着虎子骂道。